第三章 妈妈想离开

早上六点，赵小飘准时醒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穿上衣服，把盖在自己被子上的一床毯子盖到了尚在熟睡的妈妈的被子上，来到厨房，打开封火的炉盖，热上昨天吃剩下的一锅稀饭，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提起一个开水瓶，装了个搪瓷的杯子，打开了门，迅速跑了楼道，外面的天还是黑沉沉得，扑面而来的寒风好像刀子一样割来，赵小飘挺起胸膛，让寒风从脖颈灌进，他记得爸爸曾经告诉过他，每个人胸中都有一个小火炉，你越是缩，火炉就会熄灭，你若是挺起胸膛，小火炉就会熊熊燃烧。

赵小飘跑向江边，这座城市还没醒来，蒙蒙迷雾中，一切是那么不可捉摸，交二的道路上尚没有行人车辆，只偶尔从江上传来阵阵悠长的汽笛声。到了，这是一个可通到江里的长长的斜坡，此时斜坡上停满了堆着蔬菜的摩托车、小货车，这些是来自郊区的菜农，在把自家的蔬菜送到各大集市前，来这里给蔬菜泡泡水，一来给菜增加点重量，二来也让浸过水的菜看起来更加油亮。不少卖菜的人已经认识了每天早上这个时间都会出现在这里的赵小飘，一个菜农喊他：“小家伙，过来，这有些生菜要吗？”赵小飘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布包，跑了过去，“好的，谢谢大叔，我装一点生菜，”这是一些卖相很差的蔬菜，菜农们把它们挑出来，堆在了一边，赵小飘用随身带的杯子倒上一杯热水，递给那个菜农，早已浑身冷透的菜农一口气喝光热水，转身把杯子递给旁边一个菜农，很快，十几个菜农喝光了赵小飘提来的一瓶热水，身上温暖了起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得夸赵小飘懂事，纷纷喊他来自己这边装一些他们捡出来的蔬菜，一会儿功夫，赵小飘的口袋就装了一些生菜、萝卜、红薯、蒜苔之类的蔬菜。挥手告别了这些菜农，赵小飘一手拎着空了的开水瓶，一手提着一大口袋蔬菜，吃力得往家走去，没多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冒汗了，稍停了一会儿，赵小飘解开棉衣的纽扣，搓了搓手，继续往家走。家里的挂钟指向六点四十的时候，赵小飘回到了家，到厨房放下菜，炉子上的稀饭已经热好了，他赶紧端下饭锅，把一旁的小蒸锅端上了炉子，锅里有两个馒头和一小碟榨菜，赵小飘把脸盆里倒上些热水，端到妈妈床边，妈妈已经醒了，正用爱怜的眼神看着赵小飘，把拧好的毛巾递给妈妈，妈妈摸着赵小飘的头，“小飘，你长大了，也懂事了，妈妈没有办法照顾你，将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读书，妈妈谢谢你了，要是妈妈不在了，你就去找居委会的叔叔阿姨们，他们也会照顾你的。”“妈妈，说什么呢，等你的病好了，我还要你来照顾我，你好好休息，早饭在炉子上，快放假了，我要去学校，老师要我去参加期末考试，等我中午回来给你做饭。”赵小飘拉着妈妈的手说道。背起书包，赵小飘刚要出门，妈妈在后面喊他：“小飘，这幅十字绣你回来帮我交给隔壁李姨，还有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妈妈没有办法给你买礼物，这个是妈妈做的，给你，”妈妈从枕边摸出一个用丝线绣的小老虎，赵小飘接过这个五色斑斓的小布偶，“太漂亮了，谢谢妈妈，等我回来。”赵小飘把小布虎放进棉衣贴身的口袋，转身出了家门，快步向学校走去。他走得很快，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窗边露出妈妈苍白的面容，两行泪珠正在妈妈的脸上滑落，王小倩扶着窗边的桌子，久久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她觉得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被抽空了，大口地**了一阵，她吃力得一步步挪向了厨房，炉子上蒸着馒头，灶台上盛着热稀饭，王小倩坐在灶台边，吃了几口稀饭，咬下一小块馒头嚼着嚼着，泪水又从脸上滑落，一直滴到了碗里。她印象中已经好久没有吃下东西了，这该死的肺病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搬起千钧重物，她叹了口气，放下碗，给炉子里换上了一块新煤，提起煤炉向卧室走去，七八米的距离对这个久病的女人来说，实在是太远了，王小倩每挪动一小步，就要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二十分钟后，终于煤炉被提进了卧室，王小倩关上了卧室门，环顾了一下房间，儿子几件破的衣服她已经缝好了，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尾，她在床边的小柜子翻出一个小镜子和结婚时赵云峰买给她的一小盒胭脂和一支口红，镜子里的这个女人王小倩已经不认识了，头发稀疏枯黄，脸颊深陷，脸色苍白，牙齿也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松动、脱落了不少；对看镜子，王小倩用颤抖的手抹开一点胭脂，轻轻按在自己脸上，一丝红晕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口红因为放的时间太久，早已变质了，一股难闻的气味让王小倩皱起了眉头，吧了口气，她还是用口红在嘴唇上画了画，她躺了下来，闭上眼睛“云峰，我来了，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儿子，我不能再拖累小飘了，等我来了别怪我吧。”襁褓中的婴儿，呀呀学语，骑在爸爸脖子上，在妈妈怀里轻轻哭泣，赵小飘的一个又一个成长画面像电影镜头一样在脑里飞速闪过，王小倩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炉子里的煤也在熊熊燃烧着。

赵小飘的学校离家大约三公里，这里叫望洲岗小学，本来因为要照顾妈妈，赵小飘没有打算要入学，今年六月的人口普查中社区人员发现赵小飘已到了入学年龄，就帮他联系了这所小学，没有上过幼儿园的赵小飘完全不符合入学条件，不过在社区人员带校方人员到过赵小飘家里以后，校方很快同意了赵小飘的入学。

赵小飘被分在一年级二班，班主任李凤兰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教师，她第一次看见赵小飘时，他穿着一件洗得完全看不出颜色的短袖衫，穿着一双明显大了很多的塑料凉鞋，这样的穿着即便是在这个主要招收农民工子女，低保困难户子女的学校里也是特别的刺眼，李老师看着眼前这个身高最多只相当于五岁小孩的瘦弱小家伙，在花名册上找到了他的名字“赵小飘，这个名字比较特别嘛”李老师默念道，抬头看见了赵小飘的眼睛，她的心里狠狠得一颤，这绝不会是六岁小孩的眼神，这个小家伙有一双细细长长的丹凤眼，眼稍微微向鬓角挑去，黑黑的眼珠就像两口深井，单眼皮，长长的睫毛又密又黑，使眼睛围着云雾一般，朦朦胧胧的，显得深不可测。李老师已经从学校招生办大致了解了赵小飘的情况，对这个六岁就要照顾卧病在床母亲的孩子，李老师心里泛起一阵心疼，不过真正让她吃惊得是当她问赵小飘需不需要经济上的帮助时，小家伙很坚决得拒绝了，他只想请老师把教材、练习册什么的让他带回家学习，考试的时候他再来，李老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学生，在征得学校的同意后，李老师把一年级的教材还有她自费给买的几十本空的作业本交给赵小飘带回了家。在这开学的第一学期里，李老师每个星期只能看见赵小飘一次，他交来上周老师布置的作业，然后带回新的作业，他注意到赵小飘的作业本上的字迹清晰整齐，字是很漂亮的小楷字，他总是用橡皮檫去前面的作业，写上新的内容，李老师不由对这个孩子的一切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特别是赵小飘的作业本在办公室被别的老师看过以后，“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孩子，如果能走出苦难，这孩子会成一个了不起的人.”李老师心里想到。